寒水石说：“谢谢虞总，发了工资我准备自己去买。”

    虞总说：“一个公司的总监，怎么可能没手机，你就拿着用把。这是我前面用的那部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看了寒水石一会，又对寒水石说：“你这段时间很忙，也不要加班太晚了。”

    虞总走后，寒水石一个人呆在办公室，他感觉林夕刚才有话没说出来。

    是不是公司有人发觉了自己与林夕的关系？林夕说怕耽误自己的工作，这不像她说出的话。

    自己与林夕是什么关系？恋人？情人？还是性伙伴？都不像。寒水石心中的疑团越来越沉重，如果有人真的知道两个人的关系，这对林夕意味着什么？

    而自己与虞总又有什么关系？这种关系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关系吗？何谓情人？是相互爱恋的人？如果是爱恋的人，这种爱恋有罪吗？

    窗外突然雷电交加，几秒钟后暴雨倾注在窗玻璃上，这个城市的噪音全部被暴雨声替代。

    寒水石已经是见惯了乌鲁木齐的暴雨。在内地时，他总以为这里干旱少雨，可是在这几个月里，完全改变了他的这一看法，这里的雨水并不少，并且狂风暴雨的劲头，比内地有胜之而无不及，至少乌鲁木齐是这样。

    他关好门窗，徒步回宿舍。他喜欢在暴雨中一个人行走的感觉，很小的时候就这样。他想起大学毕业那年，一天夜里，他在雷暴中行走，突然一个惊雷就在身边响起，伴随震耳欲聋的雷声，眼前霎时一片乳白，暴雨也变成像牛奶一样颜色。第二天，他看到在那个响雷的地方，一颗树只剩下半截树桩。他到现在都没明白，那时周围的一切为什么都是乳白色的。

    当他走在街道上的时候，看到有高压线因为狂风而短路，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噼啪声，并溅射刺眼的蓝光。一路上不断有广告牌被狂风撕扯掉，一些树干也折断了。寒水石顶着狂风很艰难地行走着，内心充满他喜欢的恐惧感。

    第二天上班的时候，已是阳光灿烂，少有的清新空气让寒水石特别有精神。

    今天要创作都市村庄的广告稿。

    “文案创意别想的太复杂，首先要想出一个好的主题，主题必须点出核心内容，这是第一要素。然后考虑怎样吸引人们的注意力，让人感到或有悬念或有感动或者产生愉悦。设计也一样，必须围绕广告内容来创意，不能按设计师个人的审美喜好而随心所欲，或只为抢眼球而哗众取宠，因为如果那样，会让你的受众感到陌生。而这一切，都必须把策划案看过三篇以后，再来创作，尤其是设计部。”寒水石在策划、文案、设计部共同参与的创意会上讲道。

    孤独一刀说：“是不是艺术就必须屈就于广告口号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不是屈就，而是融入。”

    孤独一刀说：“广告作品，是公司的脸面。艺术性不够，我作为设计师首先会觉得丢人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商业艺术也是艺术，而他必须遵循一个道理，就是必须有感染力。2500年前，孔子对他的学生说过，‘音乐不是悦其耳，也不是悦其目，而是触及灵魂。’同样，触及灵魂，才是广告等所有艺术的最高境界。否则只能算作自娱自乐。”

    诃子说：“眼下流行的一些女子乐坊，把二胡挂在腰间，在舞台上扭捏作态的，算不算商业艺术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只能算作娱乐。”

    诃子说：“但它却很流行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流行不一定能解决楼盘的销售问题，它最多只能提升楼盘的知名度。很多楼盘的知名度很高，但卖得却很遭，就是这个原因。”

    会后，寒水石琢磨起孤独一刀的话：是不是艺术就必须屈就于广告口号，觉得颇有意味。他听出来其言下之意就是：是不是设计部就必须对企划中心言听计从？

    这个公司的老牌设计，因为公司的改革，现在身价好像还不如刚来几个月的寒水石，显然自尊受到很大的伤害。

    寒水石今天听孤独一刀这么毫不顾忌脸面的漠然，他预感，曹野可能暗地里已有了什么动作。

    这种预感没错。

    曹野离开搏奥后，自己注册了一家广告公司。在他拟定的成员名单中，其中就包括孤独一刀，还有马一茗和老王。

    曹野在前天晚上，已经把几个人约到人民路的拉丁烧烤去了。吃饭的时候，曹野告诉大家，公司已经注册下来了，想拉几位过去一起干，并承诺给孤独一刀和老王各20%的干股。

    至于大家最为关心的客户问题，已经谈妥。就是国际大厦的开发商万年置业，万年置业，下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住宅楼盘。

    曹野在万年置业，找到公司张总，说他已从搏奥公司出来了，希望以后能为贵公司效劳。

    张总知道这个搏奥公司的策划部经理出来，肯定是另有所谋，就问：“几个人跟你出来？”

    曹野说：“三个，一个策划师老王，一个设计孤独一刀，一个文案马一茗。都是原来服务国际大厦楼盘的核心人物。”

    对于老王和孤独一刀，张总都熟悉，知道他们确实是搏奥公司的智力核心。就又问：“寒水石不出来？”

    曹野说：“暂时不，做人不能太绝，对吧。那寒水石也是我的铁哥们，如果需要随叫随到，但现在不是时候。再说，他刚来乌鲁木齐不久，也做不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其实，万年置业公司，自己一直没有策划部，他们正准备筹建一个策划部，现在曹野来的正式时候。张总就问：“你们是怎么打算的？”

    曹野说：“凭我们现有的经济实力，自己搞公司有些困难，不如挂靠万年置业。这要比在外请公司服务项目要好，一可节约费用，二可全力以赴。”

    曹野刚好点中了万年置业的心病，因为公司没有策划部，项目的营销推广完全仰仗一家广告公司，有很多不利。于是张总就说：“你们出来了好，广告公司的注册资金我们来出，万年置业提供办公场地，你们可以按市场收取广告费用，但只能服务万年置业。”

    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，曹野对张总提的条件自然满口答应。

    曹野在离开搏奥公司之前，其实已经分析了万年置业的现状，并通过AE人员打听到了他们的情况，今天有备而来，果然达到了目的。

    曹野在拉丁烧烤并没告诉他们公司注册等详情，而是采取了两边蒙混的手段。

    对于曹野的拉帮，孤独一刀自然响应，他已经难以忍受搏奥目前的现状。他觉得在搏奥，自己有点灰土灰脸的。

    而老王则是另有打算，现在他在搏奥负责编辑工作，即轻松又自由，还可以经常在报上露脸，他绝不会轻易离开，对于他来说，曹野这里无非是多了一个兼职的机会，他说：“我可以来，但不一定啥时间，现在我负责编辑部工作，突然不干会出大事的，这涉及到西北快报的问题，不光是搏奥公司。”

    马一茗只是含糊了一句：“我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不管怎样，孤独一刀的响应，让曹野踏实了很多。

    而这一切，都在寒水石的预料之中。

    下午下班之前，广告稿设计出来了。

    设计稿共分四篇：

    第一篇是入市的悬念广告《圈地运动》。

    第二篇是明确卖点《买房不如圈地》。

    第三篇是煸动性广告，《投资商铺不如投资别墅》。其目标直指商铺投资者。

    第四篇则注重亲情感染，《回家》，目标直指当年支边的老一辈。

    寒水石检查完稿件，比较满意，调整了几个细节后，通知章兰第二天一上班就送给都市村庄的开发商。

    章兰说：“明天是星期六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开发商没有周末。”

    然后把下两周的广告计划详单交给章兰，让章兰明天找季总签字。并让章兰告诉开发商，稿件一旦通过，下周一就开始见报。第二，从下周一开始，楼盘单价，上调至3800元。也就是按提交的策划案严格执行。

    接下来，寒水石又找到老王，告诉老王，从下周开始，在房产版上，围绕广告主题，采编稿件，对市场做一次全面渗透，做到广告新闻化。

    星期六上午，章兰从都市村庄回来。说媒体计划和设计稿全部通过。但他们公司却没钱支付广告费，在报社订不上版。

    寒水石看了章兰半天：“都穷到这份上了？都市村庄的开发商没钱，但前面提案时他们为什么不说？”

    章兰说：“哪个开发商敢说他没钱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正要拿电话打给季军，季军的电话打过来了。

    季军打来电话说：“老乡吗，媒体计划我已看过了，下周可以安排发布。但有两个问题想提出来商榷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问：“哪两个问题？”

    季军说：“第一个是媒体计划能不能压缩一下，每个月50万的广告费用是不是高了些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这话可不是季总的风格，小打小闹的做事还不如不做。季总，什么钱都可以省，广告的钱可不能省。如果不打广告是破产，打广告也是破产，我建议不如孤注一掷。另外，前一个月是造势时期，高一些是应该的，后面的就少了，特别是，前一轮广告完了之后，可能会完全进入广告新闻化操作，这样后面的广告投入就会很少了。”

    季军表示认可，但又接着说：“广告费能不能暂缓支付？”

    旁边的章兰听季军电话里这么一说，压着嗓子对寒水石说：“他们就是死要面子，没钱！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这个我没法回答你，也作不了这个主。你或许可以考虑拿房子换版面，但不管怎么样，你必须今天解决这个问题。方案一旦出来，就没法保证你一家知道。时机若错过了，你可能会更被动。”

    季军说：“如果拿房子换版面，这个没问题。但几期广告下来卖不出去房子，这么多广告不是白打了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前天提案的时候，你不是很乐观的吗？今天怎么犹豫不决了？在没有更好的方案之前，这就是最好的方案了，只有你全力的支持，全力的配合，才能有突围的希望。再则，你不要怀疑老乡和搏奥公司的智慧。我们会密切关注每一期广告的反响，及时调整策略，我们采取的是全程跟踪的动态策划。”

    季军说：“那好吧，既然你这么说，那就这么做吧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知道，季军已经把此次市场运作，作为最后一搏了，他的内心充满顾虑，这个时候，老板也需要安慰。

    而寒水石自己，实际上已把两个公司的命运，都抵押在他这拼命的一搏了。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，他的命运，实际上已同时抵押在了这两个公司的命运上。一边是他的老乡和几个亿的项目，另一边是他身处的公司和充满期待和柔情目光的虞总。

    下周，所有的游戏都将拉开帷幕。

    他也需要安慰。

    寒水石把下周的推广计划，又在项目小组做了一次周密安排。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又匆促而去，在他期待与忐忑不安中流过。

    他一个人，在大街上行走，往来的人流行色匆匆地从他身边经过，他不知道这所有的人，都是否像他一样承负着沉重的心事奔波。

    他既已从老家出来，回家就变得不那么简单，那里有父母的期待，有乡邻的眼神，还有自己心爱的孩子。

    而作为一个外出打工的河南人，成功与优秀，也是他必须争取的赞誉。

    他来到南门人民剧场，这里正放一部电影《英雄》，仅凭这个名字，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看。

    他给林夕打也几个电话，林夕没有接。她可能又在播音室里。

    他刚要伸手买票，他的手机响了。他立即打开电话：“林……您好，虞总。有什么事吗？”他以为是林夕回过来的，但，对方是虞总。

    虞总说：“没事，打个电话问一下，今天星期六，没什么事吧？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没什么事，下周的工作都安排好了。”

    虞总说：“晚上看电影去吧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看电影？虞总也看电影？哦，到哪去看？”这让他感到惊慌失措。他怎么也不会把虞总和看电影联系在一起。他不相信，一个公司的老总，也会对电影感兴趣。他甚至怀疑虞总看到他在电影院了。但随后又镇定下来。

    虞总说：“就到南门剧场吧。你回公司，一块过去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我直接到南门剧场等您，我很快就到。”

    扯来扯去，打打杀杀的《英雄》让寒水石和虞总都没看明白。

    寒水石在震耳欲聋的影庭里，竟然能清楚地听到虞总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但他不能感知自己的心跳，他觉得奇怪，几次摸自己的脉搏，确定还在跳动。

    虞总绢薄的衣服，透着她的体温、气息与肌肤的光润。

    与虞总身上的一丝馨香反衬中，寒水石身上，透着一股汗臭味，而这种味道却让虞总莫明地紧张。

    虞总不知当时自己为什么伸手就买了张包厢票，可能是售票员的误会吧。她想。

    看完电影，两个人走到虞总的车边。虞总让寒水石与她一起去河滩路兜风，寒水石说：“这周工作挺忙的，今天好像很疲乏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虞总迟疑了一下：“那我送你回宿舍吧。”

    寒水石说：“不麻烦虞总送了。”刚说到这儿，手机响了，他本不想掏电话，但马上觉得这样更不合适，只好拿了出来。

    虞总一个人钻进车，说：“好吧，那你就自己回吧。”然后驾车而去。

    看着虞总驾车而去，他打开电话，里面传来林夕的声音。